RMB：10,000-50,000
成交价： RMB 690,000
作者文徵明
作者生卒（1470-1559）
形式扇面 水墨金笺
尺寸17×51 cm. 6 3/4×20 1/8 in. 约0.8平尺
钤 印：文徵明印、衡山（2印参见《中国书画家印鉴款识•文徵明》101印，178页）
题 识：徵明书似玉江总帅一笑。
鉴藏印：仲清鉴藏
出 版：《嘉树堂藏明人扇面书画集》编号12。
文 录：《甫田集》卷十五，四库全书本。
释 文：元旦。
劳生九十漫随缘，老病支离幸自全。百岁几人登耄耋，一身五世见曾玄。
祗将去日占来日，谁谓添年是减年。雪后梅花春满目，可容愁到酒樽前。
展 览：“日月光华—嘉树堂藏明人扇面书画展”，2013年10月。
说 明：1.上款 “玉江总帅” 为明抗倭名将杨尚英，镇洋人，字时俊，号玉江。
2.文徵明，名壁，或作璧，字徵明，以字行，更字徵仲。长洲（江苏苏州）人，因世居衡山，号衡山居士。嘉靖三年（1524）授翰林院待诏，被称为“文待诏”。文氏书法，上法宋元，远追魏晋，博取众长，自成一家，四体俱长，小楷尤精。为“明四家”之一。
有明一代，以沈周、文徵明、唐寅和仇英为代表的吴门画派，在中国书画史上占据相当重要地位，影响了无数代人，史称“明四家”。其中，文徵明（1470-1559）长期为吴中盟主，书画作品最高产，流传至今存世亦最多，影响亦较大。究其原因，文徵明很长寿，活了九十岁；学生门徒较多，对其书画艺术的传播也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此帧文征明行书元旦诗扇页，笔触肯定老辣，张力十足，与平日所见其典型的文式行草书作品尽管稍有不同，可胜出许多，甚合吾意。唯一略有疑虑的是，笔芯似乎稍有颤抖，似乎不应为法书大家所应该发生之。见到实物后，又感到该扇页，气韵一贯始终，字体肥厚，转折自如，应为文氏亲笔，而并非赝鼎。
是扇全文：“元旦。劳生九十漫随缘，老病支离幸自全。百岁几人登耄耋，一身五世见曾玄。祗将去日占来日，谁谓添年是减年。雪后梅花春满目，可容愁到酒樽前。征明书，似玉江总帅一笑”。钤印：文徵明印，衡山。右下角藏印一枚：仲清鉴藏。比照四库全书本文徵明诗文集《甫田集》，亦收入此诗，题为己未元旦：“劳生九十漫随缘，老病支离幸自全。百岁几人登耄耋，一身五世见曾玄。祗将去日占来日，谁谓增年是减年。次第梅花春满目，可容愁到酒樽前”。两者对勘，明显发现有两处不同。手迹与刻本之间此种情况甚为常见，微观文献研究者对此或有兴趣，按下不表。
可此扇笔芯为何稍有颤抖？吾等古书画爱好者甚为关心。扇中首句：“劳生九十漫随缘”，明确告知为文徵明九十岁所书。《甫田集》中此诗题为己未元旦，也告知我们岁在嘉靖三十八年己未（1559），文徵明时年九十。查周道振先生辑校《文徵明集》后附文徵明年表：那年“二月二十日，方为御史严杰母书墓志，执笔而逝”。至此可知，一个九十岁老人，四五十天后就离开人世了，也到了灯尽油枯之时，气力或许不济，故笔芯出现稍有颤抖现象。但文徵明毕竟大书家，依然老而弥坚。《甫田集》将此诗编排为其最后一首诗，因此，是扇或为绝笔亦未可知。
吾等还感兴趣的是，上款玉江总帅是谁？揆诸史料，杨尚英，镇洋人，字时俊，号玉江。镇洋县，治所在今江苏太仓市东部，雍正二年（1724）设，1912年撤废，并入太仓县。因《镇洋县志》为清人所修，杨尚英实为太仓人。文徵明的时代，太仓由苏州府所辖，故杨尚英亦吴郡人氏，与文徵明为同郡乡里。总帅，旧时是对武将的称呼。而杨尚英“公余赋诗有儒将风”，可见绝非一介武夫，能赋诗，是为儒将。
据清《直隶太仓州志》，卷十二名臣有杨氏小传：“杨尚英，字时俊，镇海卫千户。猿臂善射，长踰七尺，胆决，视部曲有恩信。倭乱海上，尚英起行间，水陆大小数十战，多有功。以苏松参将，为浙江副总兵，官都督，世袭指挥。尝御贼于海洋，会有天幸，风破贼舟，得级三百有奇，故世盛称杨将军习水。归创大第，治园池，握槊命诗，钟鼓声不绝。不五载产尽，殁无以殓”。由此而知，杨尚英武功卓著，但归第较早，也较早离世，晚年境况也较凄惨。1559年，文徵明书予杨尚英此元旦诗扇页时，杨尚英官苏松参将，正在苏松一带抗击倭寇。想必那年，杨尚英来苏州见文徵明，或托人向文徵明求字，文徵明即兴在扇页上写下了此七言元旦诗以赠。
当代英国学者柯律格写有《雅债：文徵明的社交性艺术》一书。顾名思义，他认为，中国古代文人及书画家，以赠予书画作品形式与人交往，均是种“雅债”的偿还。范景中先生对此不予苟同。范先生认为，柯氏忽略了古代中国文人之间纯属交游唱和的即兴之作，而扇面这种型制更有帮助于此种活动，流存至今大量的明清扇面反应的恰是如此。
综合上引杨尚英有关资料，不仅提及了其武功，还反复提及杨尚英喜赋诗，如“公余赋诗有儒将风”，如“归创大第，筑日涉园，握槊赋诗”。杨尚英向文徵明求字索诗，也是其内心真正喜欢。杨尚英是从浙江总兵官位上致仕归里的，若干年后五十开外去世。可以推定，杨尚英时任苏松参将，1559年文徵明书此扇页时，其最多四十多岁，三十多岁亦有可能。可以料想，一个书画大家且年届九十的老人，与一个三四十岁喜欢赋诗写字的青年将领，似应无“雅债”云云，那怕有些润笔也在情理之中。而且，文徵明面对一个年纪至少比自己小一半，三四十岁的武将，又是同郡老乡，用带有调侃的语气，道出自己年届九十的种种境况及所思所想，亦是真情流露。文徵明的人生感悟，“劳生漫随缘”和“愁到酒樽前”等等，是否真对杨尚英触动一二，导致其较早致仕归第。所有这一切，究竟如何，我们不得而知。这或许是此扇页留给我们的思索，那怕仅有点点滴滴。
从此文徵明写予杨尚英之七言元旦诗书法扇面，可以发现，书画艺术史工作者面临的课题，俯首皆拾，且良有趣味。或许只有进入微观文献研究领域，才能演绎出将近六百年前一个而立或不惑的青壮年与一个耄耋老人的交往。诚如范景中先生所言：文徵明“写给抗倭将军杨尚英的行书元旦诗。这是一帧难得的书迹，且不管它当初是否偿还雅债，研究文献的学者肯定会兴奋地打开《甫田集》跟它对勘，而它们的文字至少有两处互为不同。如果是微观史学家大概会获益更多，就像从一片雪花中看出不同的晶莹的花纹一样，他也许会关注文徵明和杨尚英交往的动机，也许会问为什么会把这样一首诗写给一员武将？诗到底是定稿，还是草稿？写在金笺上与写在素笺上，书风会发生些什么变化？诸如此类等等。可以视兴趣点的转移，不断地追问”。
改编自陈郁《文徵明与杨尚英》，原文刊载于《艺术新闻》2014年第8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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